类型变革视野下的网络行业文扩容创作

	——评离月上雪的《投行之路》
	
	文/贺予飞
	
	近年来，随着类型分蘖的日趋精细化与现实题材热的兴起，行业文成为了网络类型文学创作的新亮点。 网络作家们深入生活、扎根生活，以青春、创业、奋斗为主题诉说时代主旋律，一大批聚焦时代、反映各行业发展的精品力作接连涌现。离月上雪的《投行之路》聚焦风起云涌的金融资本行业，讲述了不同代际和阶层的投行人为梦想而拼搏的成长奋斗史，是首部系统呈现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投行业发展成就的网络小说，荣获第四届全国现实题材网络文学征文大赛一等奖。
	
	这部作品能在诸多网络小说中崭露头角，证明其魅力独到。 它以全景式的叙事架构突破了职场类型文的升级线路，5大平行主角的塑造方式颠覆了传统的人物类型设定，将类型写作中单一化、机械化、程式化模式涤荡一空，以扩容性的姿态实现了网络行业文写作的变革。
	
	一、全景式的“硬核”投行叙事
	
	投行业是金融业的“三驾马车”之一，是为投资者与融资方提供服务的金融机构。关于投行题材的小说在网文市场尚属小众。而离月上雪却巧妙地以投行这个小众行业作为切入口，不仅通过生动的故事细节与专业性的“硬核”操作揭秘了企业上市、重组、兼并、收购、投资与融资等一系列过程，而且在波澜诡谲、高速变幻的资本市场中将我国15大核心行业的发展图景徐徐展开，真正实现了小题材、大容量的书写。体系化的故事结构、三线并进的叙事脉络和极具代入感的细节让《投行之路》在数以万计的网文之海中脱颖而出。
	
	
	
	如何建立一套完备的故事体系，是网络作家们首要思考的问题。一般来说，关于商战、职场题材的行业文大多设置一个职位、权力、财富的晋升架构，读者由此获得升级感。《投行之路》的独特之处在于， 小说既设置了主角的成长进阶体系，又制定了整个资本市场核心行业的横向发展体系，从而形成了一套逻辑严密、富有爽感的故事体系。从 纵向维度来说，小说围绕明和证券的投资银行业务展开，以投行实习生王慕雪的视角切入，将同期实习生柴胡、“男神”同事蒋一帆、“魔鬼”上司曹平生、无忧快印店员鱼七等人的命运与之纠葛，立体多面地展现了投行人的成长之路。离月上雪并没有将《投行之路》单纯地设定为职场文，因此其进阶体系也没有局限在职位晋升之上，不同人物对于理想、爱情、财富、真相以及自我发展的多条追寻路线相互交织，才共同绘就了五彩斑斓的成长体系。从 横向铺展来说，小说中的投行业务范围涉及国防军工行业、LED行业、输配电及控制设备制造业、水利水电行业、钢铁冶金行业、移动互联网行业、家用卫浴行业、智慧城市行业、移动通信终端设备行业、医疗器械行业、电子科技行业、物联网行业和云计算行业等龙头企业的上市、融资、发债以及并购重组经历，可以称得上是一幅当代资本市场的“清明上河图”。要在一个小众行业中容纳如此多的核心行业发展图景并非易事，而离月上雪却以工笔描摹之法尽数展开，达到举重若轻、如履平地之境。由此可见作家良好的故事驾驭能力和纯熟的叙事技巧。正是基于这纵横交错的多维度故事体系架构，《投行之路》才得以开辟出更多的故事延展空间，从而收获了不同阅读喜好的读者群。
	
	
	
	在多维度的故事体系之下，《投行之路》展开了职场、探案、爱情三线并进的故事主线。纵观国内大多数行业文，故事结构多为单线或双线结构，而且有的双线结构在男女主角的感情线上着墨较多。例如，红九的《原来我们住一起》（后改名《投行男女》）、墨宝非宝的《蜜汁炖鱿鱼》（改编为电视剧《亲爱的，热爱的》）、酒小七的《冰糖炖雪梨》也是聚焦投行、电竞、冰上竞技等小众行业，但都收获了较高的市场人气，原因就在于其作品着重铺陈感情线路，迎合了大众读者的口味。而 离月上雪却另辟蹊径，将“悬疑局中局”的路线加入职场与爱情中，让明暗交织的故事脉络相互碰撞，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小说开篇即描写了实习生的王慕雪和柴胡进入投行后一系列的快节奏日常工作，由此开启职场“小白”的晋升路线。在这条明线之下，离月上雪设置了无忧快印店员鱼七的出场作为暗线的开端，以倒叙手法设置悬念。鱼七本是刑侦警察，他的父亲在一次股市非正常暴跌后跳楼自杀。因此他决定辞去警察的工作，隐姓埋名来到青阳调查父亲的死因。随着鱼七的神秘身份以及他身后的一系列谜团慢慢揭开，小说的暗线才逐渐转为明线。与此同时，王慕雪与蒋一帆、鱼七之间感情线穿插在明线与暗线之间，使之无缝对接，让整个故事脉络实现逻辑自洽。无论是职场线、探案线还是感情线，离月上雪都设置了诸多悬念：作为职场新人的王慕雪与柴胡能否正式入职明和证券？王慕雪感情的最终归宿是鱼七还是蒋一帆？鱼七能否查明真相，扳倒暗箱操纵股市的黑暗势力？作家以草蛇灰线之法将三条故事主线穿插于《投行之路》中，使故事一波三折，剧情开展如抽丝剥茧，不断调动着读者的情感机能，强化读者群的持续阅读动力。
	
	
	
	代入感是《投行之路》的一大特色。投行业涉及证券发行、承销、交易、企业重组、兼并与收购、投资分析、风险投资、项目融资等一系列业务。以投行领域作为书写对象，这对作家的专业知识储备无疑是一大考验，这也是为什么众多网络作家不敢轻易涉足投行题材小说的原因。《投行之路》的优势在于，离月上雪本身就是一位资深的投行人， 小说中的许多情节桥段都是根据投行业的案例改编而来，从而为小说建立了可靠的真实感。与此同时，离月上雪将投行业的许多专业术语和知识以生动、形象的方式阐释出来，大大提高了小说的可读性和读者的接受程度。例如，小说在解释“风险提示”时，说这有点像“自己养大了一个闺女，然后带其去相亲。闺女身上的所有毛病，比如不会做饭，不喜欢运动，对什么东西过敏，学历不高未来有可能失业等情况，根据诚实守信原则，父母需要全部告知男方。这么做很自然的结果就是，闺女问题越多，在男方心中的价值就会越低。”这类术语阐释方式不仅帮读者科普了投行业务知识，而且趣味性较高。此外，小说在出现专业名词的章节后还增加了“课外科普小知识”的贴示，达到了“寓教于乐”的效果。《投行之路》通过一件件真实案例的改编和通俗易懂的术语阐释来深度还原投行业面貌，这种局部的真实感营造能让读者迅速进入其所架构的世界，产生身临其境的阅读体验。
	
	二、群像化的平行主角设置
	
	出彩的人物塑造是复活一部小说灵魂的关键。通常来说，一男一女的主角塑造模式在小说创作中最为常见。不过，随着近年来《鬼吹灯》《盗墓笔记》《欢乐颂》《全职高手》等网络小说改编影视剧的热播， 群像化的人物塑造方式成为了网文创作的新风潮，“铁三角”式、“五美”式和“众星拱月”式的几类群像化主角设置也获得了较高的市场认可度。《投行之路》选取不同阶层、身份和代际的代表性人物设置了5大平行主角，他们分别是海归高材生王慕雪、普通高校毕业生柴胡、富二代才子蒋一帆、警校毕业生鱼七和“魔鬼”上司曹平生。这种群像化的平行式主角设置多维度展现了人情与人性的复杂面目，对于以往网络类型创作中的主角中心论、人物脸谱化的创作模式进行了有力的反拨。
	
	五大平行主角的反转式与反差式塑造是《投行之路》的一大亮点。首先是小说中的成长型反差人物王慕雪与成长型反转人物柴胡。作为五大平行主角中的唯一女性， 王慕雪无疑是“高光”人设。她毕业于美国常青藤名校，拥有出众的颜值。同时，王慕雪有优渥的家庭背景作为“光环”加持，她的父亲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长，母亲是双博士和企业高管。可谁会想到这样一个赢在了起跑线上的女孩会走出自己的舒适圈来到明和证券的投资银行部，拿着每月1480元的实习工资做一份平均每天只能睡4小时的工作？她身上有股不服输的韧劲，面对棘手难题总会迎难而上，有很强的抗打击能力；她明辨是非，爱憎分明，有一副侠义心肠；她渴望独立自由的空间，不需要男友的宠溺，对待感情像男孩一般大大咧咧。王慕雪这一人物塑造方式颠覆了以往司空见惯的“白富美”、“傻白甜”、“玻璃心”式的女主人设，以既美又飒、“可甜可盐”的轻熟女路线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
	
	而与王慕雪一同进入投行实习的 柴胡则代表了一种截然不同类型的人。柴胡是农村出身的普通高校毕业生，家境贫寒，父亲早逝，只有母亲和一个痴傻的弟弟。在工作上，他性格急躁，有些厚脸皮，爱耍小聪明。他的人生奋斗目标就是高薪、买房、娶妻。这个看起来平庸甚至有些俗气的小人物却在后期实现了完美逆袭。柴胡深知自己的弱势和缺点，因此他像一块海绵一样在高强度的投行业务中不断汲取知识，每天坚持联想训练法、深度提问法等技能训练来提升自己。最终，他成为了一个集保荐代表人资格证、会计师资格证、律师资格证于一身的全能人才。
	
	其次是小说中的“白马王子”反转型人物蒋一帆与心机派反转型人物鱼七。 蒋一帆是国内顶尖大学毕业的豪门阔少，为人谦逊温和，是拥有高智商、高情商、高颜值“三高”男神。他在投行工作了4年，能力出众，是“魔鬼”上司曹平生的得力干将，同时也是王慕雪、柴胡在投行业务上的带路人。按理来说，这种“白马王子”的人设应该是传说中的“躺赢”玩家，但是作家巧妙地为其设置了多次反转。他对王慕雪一见钟情，默默付出却爱而不得，遭遇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滑铁卢”。他生于亿万富豪之家，是开在温室中的花朵，却遭遇家道中落、父亲猝死的接连打击。他为了追查父亲的死因与情敌鱼七合作，由一个内心柔软善良的人蜕变为一个身披铠甲、与恶势力作斗争的勇士。而故事的最后，蒋一帆收获了王慕雪的爱情，剧情再次反转，突破了“一甜到底”的爽文模式。
	
	与蒋一帆不同的是，小说中平行主角 鱼七没有任何投行工作背景，最初只是给投行公司做打印业务。随着剧情的深入才发现，这么一个看似边缘化的配角实际上才是整部小说情节扭转的关键。鱼七本是一名刑警，他为了查清父亲死亡的真相而来到青阳寻找线索。他的父亲借了一大笔钱炒股，却遭遇股市非正常暴跌，受不了打击而跳楼。鱼七探寻操控股市的黑暗势力本是正当理由，但当他发现父亲的死与王慕雪的父亲王建国有关时，便故意接近王慕雪并欺骗了她的感情，甚至对她实行了长达两年的全方位监听。鱼七过度执着于追寻答案，从而违背了道德与初心，这是他的人设反转。而后期他默默守护王慕雪，与蒋一帆并肩作战揪出幕后黑手，并以死亡的决绝姿态逼得敌人就范，又是他在人设上的另一次反转。读者们看完小说才发现，对鱼七这个人物既爱又恨、可气可叹，从而陷入无限惋惜的惆怅中。可以说，鱼七的角色设置使得《投行之路》转向社会与人性更深层次的探寻之中，为专注于职场和商战的行业文如何扩充其内涵与外延提供了一个有效的参考模式。
	
	
	
	最后是外冷内热的反差式人物 曹平生。曹平生只有中专学历，身材矮小，满口黄牙，脾气火爆，常口出粗言，行事风格像个土匪头子，对待下属严苛而毒舌，是明和证券里令人闻风丧胆的“阎王”级人物。而就是这样一个与投行高管的形象反差很大的人，却让许多恃才傲物的名校毕业生心服口服，因而他能招揽一大批英才为自己卖命工作。曹平生让实习期的王慕雪和柴胡负责公司的大项目，声称做不好直接将他们辞退，却暗地里早已安排蒋一帆为他们弥补过失。他看似是个只知道伤人自尊和压榨员工的“暴君”，而实际上却是一个内心温暖、心思细腻、最能激发员工斗志的人。曹平生表面上看不上海归高材生王慕雪，说她“海归英文不利索，中文又丢光了，写的东西根本没法看”，但却敢把法式集团招股说明书的撰写任务交给王慕雪。他常把柴胡骂得狗血淋头，却在柴胡的弟弟病重时托人转了5万元带给他，而柴胡最终也成为他手下专业技能提升最多的人。曹平生会形成这种反差式性格的原因，是他深知投行工作的不易和艰辛。他20多年前拖家带口来到青阳谋出路，赶上了资本市场的机会，从上个世纪90年代初才刚刚有主板，到中小板、创业板、新三板再到科创板……他将自己在投行的生存之道以暴风骤雨般的考验方式传授给一届又一届新人，实际上是要告诉他们真实的资本市场远比这残酷，只有以特种兵的标准来要求他们，才能打赢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要处理好5大平行主角的各自的定位、走向以及他们相互之间的关系，极为考验作家的控场能力。更为难得的是，离月上雪还充分考虑到了读者需求，让读者对人物命运的走向进行投票，并进行了合理采纳。 这种互动式的人物创作方式不仅赢得了阅读市场，而且开拓了人物发展空间，产生意想不到的审美效果。
	
	三、正能量的时代精神表达
	
	与那些“悦耳”“悦目”的网络小说不同，《投行之路》既是人生路上的一趟“洗心”之旅，也是疲惫旅人的一碗“深夜鸡汤”。 作家离月上雪致力于如何在生活境遇中发现问题、揭露矛盾，并以艺术化的方式为读者提供一套可供解决的方案，传递了时代正能量。
	
	随着经济的飞速发展，许多行业都迎来了黄金变革期。投行业是接连资本市场中投资方与融资方的中介，是金融界的涛头弄潮儿。离月上雪没有将行业问题窄化，而是选择它来展现经济发展中所出现的一系列普泛性问题，将专业性要求较高的投行问题从社会通道中解放出来，较有代表性地反映出了大众所面临的时代境遇。离月上雪曾在访谈中提到， 《投行之路》凸显了人们在现代生活中的4大核心矛盾，即
	
	“事业上的激进与保守”
	
	“都市生活的稳定与冒险”
	
	“思维和认知的停滞与成长”
	
	“能力与平台的博弈与补充”。
	
	诚如斯言，这几大矛盾确实困扰着很多人的前行，它不仅关乎每个人职场上的晋升、工作上的处事方法与人际关系，而且还意味着每个人该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方式与姿态立场，该如何定义和演绎出多姿多彩的生命。
	
	基于上述几类人们常遭遇的矛盾与困局， 离月上雪以《投行之路》为故事载体，赋予不同的主角人物以不同的生命方式，从而为那些在人生路途中犹疑不决和焦虑迷茫的人提出一套解决办法与“正能量”的激励机制。
	
	例如，像王慕雪这类家境富有、资源充裕的人并没有在父辈的基业上坐享其成，而是选择进入投行业打拼，这便开启了她的人生冒险之旅。优秀的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优秀的人比你还要更加努力。王慕雪那种为梦想而破釜沉舟的冲劲与毅力为时下被“佛系”文化、“丧”文化包裹的青年们树立了榜样。也有人会质疑，这样优秀而又努力的人是否只是小说中的理想化人设，在现实中她可能并不会走出自己的舒适圈从零起步。尼采曾说：“一个人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就能够忍受任何一种生活。”王慕雪之所以能够忍受每天只睡4小时、每月仅发千余元的实习工资来做一份精神高度紧绷的工作，是因为她想撕破“白富美”和“娇娇女”的标签，渴望独立地闯出一片天地来定义自己的人生。
	
	而与王慕雪不同，柴胡是经历底层生活的普通青年，身上有不少小毛病。原生家庭环境和教育背景等诸多原因造成了他的思维方式、处事能力和眼界见识都不如其他同事。但他身上有一股子执拗劲，他的投行实习机会是在招聘人员拒绝收他的简历后他厚着脸皮成功将其说服而得来。柴胡在明白自己与蒋一帆的能力差距后却下决心要超过蒋一帆，这份不服输的勇气值得赞许。而他最终也通过自己的奋斗在专业实力、写材料、做项目、带团队等方面样样精通，最终接棒曹平生成为明和证券投行部总经理。其实，最初进入投行的柴胡便是每个平凡的职场新人的映射，而他最后的成功则是每个职场新人的奋斗目标。因此，柴胡的投行之路可作为当代职场青年晋升的教科书来学习。
	
	此外，离月上雪还借以小说人物之口，用金句的方式点出了许多职场规则、人生哲理与励志格言，如“在投资银行，稳定比高度，更重要”，“危机永远只是表象，贪婪才是一切的本质”，“青春，不需要阳光普照，只需要烈火焚烧”……这些句子不仅能成为投行人的职业生存宝典，而且具有治愈功能和激励效果。
	
	当然，即使是优秀的文学作品也总会有些许局限，《投行之路》也有一些生硬之处。譬如，离月上雪在小说叙述中会时不时跳出文本来阐述一些金融知识和观念，虽较多地实现了文学的教育功能，但文学形象的主体性也在削弱。不过综合来看，《投行之路》能在百万余字的篇幅中呈现囊括15大行业的全景式业态，展示多种向度的人物设置和人生曲线，为现实生活的矛盾与困境注入积极、正向的时代精神，是在类型变革视野下行业文在内容承载、形式创新与意义承载上的重要突破，对今后的行业文创作革新具有范式意义。
	
	（本文系湖南省教育厅优秀青年项目“网络文学湘军”研究的阶段性成果，项目批准号：19B305。作者贺予飞，博士，湖南工商大学讲师，长沙市网络作协副主席）